30歲最大的人生感受是減法,從某種角度來說《痛并快樂著》也是一種減法,把很多東西經(jīng)歷的想過的寫出去,留在那兒去新的白紙上去跑步。
但是對于我來說,30歲無論從自己還是對各位的提醒來說,做減法都是非常重要的。
我覺得大家都是學生,我經(jīng)常提醒,在30歲之前要玩命地做加法,要去嘗試,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少種可能,你也不知道命運將會給你怎樣的機緣,所以不試你怎么知道。
但是有的人就在20多歲的時候拼命地試,各種加法,但是忘了收,忘了到一定的時候要做減法。
我覺得30歲左右是人生非常重要的一個要在做了一系列加法和四處亂跑之后要做一次減法的重要時機,否則就晚了。
為什么要做減法?你不是所有的都適合,也不是適合你的所有的事你都該去做。八條線拴著你你能跑多遠,它可能會互相牽制。
在30歲時候我已經(jīng)被破格提成——學術的話叫“教授”,記者的話叫“高級記者”,我29歲就被破格了,到現(xiàn)在這樣的事情已經(jīng)很少了。但是在那個時候又開始感到一種巨大的困惑。
到2000年的時候,做悉尼奧運會,掌聲也很多,我突然覺得一切都不太對勁了。我自己問自己,你究竟要做什么?哪些東西要拋掉?
那一年我做了非常重要的一個減法,我停了自己的節(jié)目,停了一年,沒有任何出鏡。當時有人勸我,主持人這一行,你只要一個月不出鏡還湊合,半年不出鏡,就沒人記住你了。我說那我這張臉太廉價了。
那一年去研發(fā)新節(jié)目,就是在出完了《痛并快樂著》之后。2001年,我整整停了一年,今天所做的一切其實都感慨于那個時候的做減法。
那個時候我可以做很多東西,我可以做體育,我可以做娛樂,我可以做其他好玩的東西,做制片人等等,但是我說不,我發(fā)現(xiàn)我只能做新聞,我也最該做新聞。
再然后,我當時是三個欄目的制片人,我在一夜之間都辭了,也才成了今天的我,我單純了。
我前幾天跟同事聊天還說,我說30來歲的時候做的一個非常重要的決定,很多的職位有很多機會,提拔你做主任副主任,我拒絕了,回到普通百姓的位置上。到現(xiàn)在,我就是中央電視臺連股級干部都不是,但是我拒絕了。
我就想看看一個本科生能夠走多遠,一個本科生的學歷為什么不可以不斷地去學習,讓自己去帶研究生?對,我現(xiàn)在要帶研究生,每年要帶十一個,這都是做減法的結(jié)果。
這當然是回過頭來的一個感慨。
另外,在年輕的時候特別容易在奔波之中,最后產(chǎn)生一種感受,一切我都應該得到,只要有哪件事有點欠缺,我就心里特別不舒服。
就是在那個時候,快到30歲的時候,28歲,1996年,看奧運會我編出了一句話,“缺陷是完美的重要組成部分”,這個世界上沒有完美。
在曾國藩的長篇小說里頭,寫到很重要的一句話,人生最好的境界是什么?
曾國藩想給自己的書房起名“求闕廳”——花沒有全開的時候是最好的,月亮還沒有全圓的時候是最好的,但是對于常人來說這是缺陷,還不夠完美,不夠達到極致。
毀一個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讓他求完美和達到極致。這個世界不是這樣的?;]有全開的時候才是最棒的,花一全開,離落花很近了,月亮一旦開始全圓,離慢慢變成殘月很近了。
所以我覺得這是30歲給我的很重要的一個助推和啟示。
40歲沒那個時候好看了,但是我覺得放松了,自由一些了,為什么呢?
不再是西裝革履了,不再是黑白模樣了,而是開始談論幸福了,中國人有一句話叫四十不惑,30歲是減法,40歲是困惑,不是不惑,我覺得現(xiàn)今這個時代40歲恐怕困惑是最多的。
我的中年危機很早,到三十六七歲就開始困惑,我干這一切有價值嗎?有意義嗎?我到底要干什么?《幸福了嗎?》這本書就是在這個基礎上誕生出來的。
30歲的時候你發(fā)現(xiàn)有很多幸福目標都是跟物質(zhì)掛鉤的,三十而立,你得有車有房,要不然丈母娘不把媳婦許配給你,很物質(zhì)。
但是四十不惑很難,我覺得古人平均壽命低,沒有現(xiàn)在長,所以要濃縮,四十就不惑。我覺得我四十就是困惑,物質(zhì)沒有給我?guī)砦乙詾闀Ыo我的幸福。
同樣在40歲的時候,很多人問我,“你幸福嗎?”我的書名是《幸福了嗎?》,是問號,代表我內(nèi)心的困惑,中年危機的誕生。
40歲要回答自己整個的問號,我覺得我們今天在座的各位偏年輕,但也有一些稍微年長一點的。40歲左右的多跟自己聊天,要去讀很多的東西給自己一些答案,我很慶幸在三十六七歲走進了《道德經(jīng)》的世界。
在40歲的時候還要思考,如果周邊的環(huán)境不發(fā)生改變,尤其是軟環(huán)境。您心情舒暢地走出家門,到處是亂闖紅綠燈的,你買一個東西都是假的,打個疫苗都……
接下來你要去思考的是你獨善其身,你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你擁有了很多的答案,周圍的環(huán)境不變化,你會幸福嗎?我有八個字說的比較重,我覺得我們現(xiàn)在是“道德赤字,人性虧損”,這才是現(xiàn)在最大的赤字和虧損。
前些天就在離這兒不遠,我親眼見到了兩個車相撞,其實撞得沒有那么嚴重,該負責任的車主對另一輛被剮蹭的車說,咱停到路邊處理。人家慢慢停在路邊了,那輛肇事車倒跑了,一車人也沒有攔著他。
這會是一個負責任的父親嗎?這會是一個負責任的兒子嗎?更不要說他怎么會是一個負責任的公民。而他可能是你的同事,這就是道德赤字和人性虧損,也必然會影響到你。
你不管自己是多么大寫的一個人,除非你足不出戶。但是足不出戶也不妨礙你的孩子要打疫苗,你叫外賣,外賣也有可能有問題。
所以中國人如何學會由一個小老百姓變成一個公民,這是我在40歲既問給我自己這個人,也問給這個社會重要的命題。如果30歲是“減法”,40歲是“困惑”,我覺得50歲我送給自己的詞是“好奇”。
50歲很尷尬,前不著村,后不著店,進可攻——努努力也還行;退,要混得可以也可守,躺在自己取得的某種東西上,躺十年混個退休也似乎可以。
最近看一本書寫得非常有意思,在硅谷里真正成功的創(chuàng)業(yè)者五六十歲的偏多,這跟我們的概念是不同的。
中國什么時候能夠不把創(chuàng)業(yè)全部當成年輕的事業(yè),就跟中國不該把志愿者都當成青年志愿者一樣。
上周我做了一期節(jié)目,是中國網(wǎng)上要招募退休的中小學教師,每年有兩三萬塊錢的補助,去鄉(xiāng)村當老師,而且必須是優(yōu)秀的。我說這是正式開啟了退休后再就業(yè)的先河,當然不光是慈善。
回到50歲,離那一塊還有點距離,你怎么向前走?
更重要的是對于50歲的人來說,有兩個挑戰(zhàn)。第一個挑戰(zhàn)是你自己,你是不是還對很多事情好奇,你的人生觀是如何的。
我覺得我50歲最大的收獲,或者我此時按照什么方式在活著,就是我善待每一個今天。
20歲的時候容易活在明天里,一不注意,50歲容易活在昨天里。但是我努力地克制自己,既不活在明天也不活在昨天,我善待每一個今天。50歲的人就不該總是“明天再說”或者“昨天真好”,我覺得今天最好。
那天看蔡琴的演唱會的碟,蔡琴說一句話蠻好。“每一次看照片,都覺得兩年前的那一天真好看,但是兩年前的那一天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好看過?!?br />
這句話挺有味道的。我30歲的時候沒有覺得那個時候挺帥的,覺得自己毛病很多??墒墙裉飚斘腋袅硕昊仡^看的時候,原來我也年輕過,原來我頭發(fā)那么多。所以善待你的每一個今天,兩年后再看你的今天最好不過。
就像史鐵生說的那句話,當我的腿剛不能走路的時候,我坐在輪椅上天天懷念奔跑打籃球的時候,每天都非常痛苦。又隔幾年,我在輪椅上生了褥瘡,天天難受,那個時候天天懷念什么都不癢什么都不疼,安靜地坐在輪椅上的時光。又隔了一些年,我得了尿毒癥,我總要去透析,那個時候我就懷念剛剛有褥瘡的輪椅時光。
50歲如果再活不到“善待每一個今天”的地步,前面50年白過了。其實我覺得,別等到50歲才明白這個道理,30、40就應該明白。
所有的東西都容易輕易錯過,旅行中的一頓飯你只要沒吃,再吃沒準兒30年后了,還不一定是那個味道。所以善待每一個今天,是我50歲的時候第一個感受。
第二個就是好奇。我其實可以不再對很多事情好奇了,因為見過了很多體驗了很多,但是我督促自己好奇,所以做很多事我都帶著好奇的心。
手機可不可以豎著拍?做評論也可以。你去做現(xiàn)場報道,去做看似很大的很莊嚴的峰會,上合峰會,連線可不可以更輕松,更好玩,更讓大家印象深刻?你可不可以用新媒體進行傳播?
都可以。我覺得好奇是督促人類進步最重要的一個動力。
為什么不能成為督促一個個體進步的最重要的動力?一個民族只要不好奇了,這個民族吹了。
另外一個大的層面,50歲是一個重要的考驗。四五十歲的時候,在中國,你要做一個怎樣的既得利益者?
我非常擔心我們身邊的很多人,年輕的時候,因為希望而去實現(xiàn)很多的夢想,一旦自己實現(xiàn)了夢想,成為既得利益者,便成為阻攔別人實現(xiàn)夢想的人。我說得沒錯吧?轉(zhuǎn)眼就用他曾經(jīng)最不喜歡的方式來對待年輕人和事。
因此在幾年前,我自己就以志愿者的身份去做“東西聯(lián)大”,每年招十一個研究生,帶兩年,現(xiàn)在已經(jīng)畢業(yè)了五期,有55個研究生畢業(yè)了。
我覺得做這樣的“既得利益者”是很幸福的事情,你擁有了某些感觸,你也有能力去帶他們。每上完一天課,晚上請他們吃飯,花不了多少,但是這是一個好的既得利益者應該做到的。
既得利益者有可能是兩個方面,一方面是重新成為鋪路石,我曾經(jīng)說過一句話:“我不想對太多幫助我的人說謝謝,因為我要以加倍的方式去對待年輕人。”這就是我說謝謝的方式。
我希望中國不管是物質(zhì)的經(jīng)濟的思想的文化的……各個領域的既得利益者,當你成了的時候,要考慮你該怎么做。
昨天推火車的人,今天成了攔火車的人,回頭看中國的歷史,到處如此。所以呼吁所有的既得利益者,能成為像年輕時幫助過你的人那樣的人。我也許做得不夠好,但起碼我在想,我在做,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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